第九十二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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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個院子漸漸恢覆寧靜，程曉艾跟程母進屋以後，一個人坐在窗邊，看著秦超家她剛剛打開的燈一直亮著，偶爾還能看見黃花的影子在晃動。
程曉艾拄著下巴，臉上沒有一絲表情。
秦文傑滿臉淚痕，躺在程母懷裏睡著了，但是睡得並不安穩，小手緊緊攥著程母的袖口，皺著眉頭，時不時地打個冷顫。
程母一直抱著他，輕輕地拍著，生怕秦文傑醒來。
這個晚上，程父和幾個鄰居去了醫院，一直沒回來；程曉艾一直坐在窗邊看著外面，直到天亮；程母坐在那兒抱著秦文傑，好像不知疲累。
當太陽再一次從東邊升起，光芒灑向大地，程曉艾站起身，揉了揉僵硬的腰，眨眨幹澀的眼，“媽，我去做飯。”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沙啞。
程曉艾走進廚房，升了火，剛準備淘米，耳邊傳來黃花的聲音，“曉艾。”
這聲音讓程曉艾有一瞬間的恍惚，擡起頭一看，黃花臉洗的幹凈，頭發梳的利落，穿了一身新衣服，像極了最初見到時的那個姑娘。
程曉艾放下手裏的盆，“黃花，你……”
“我這樣，好看嗎？”黃花笑笑，笑容如最初一般絢爛。
程曉艾點點頭，“好看。”
“曉艾，我去派出所了，替我把文傑送去孤兒院吧，謝謝你。”黃花輕聲說著，感覺這只是一件無關痛癢的事兒。
程曉艾鼻子發酸，“你……決定了？”
“決定了，也沒什麽可遺憾的。”黃花聳聳肩，“曉艾，如果我被判了死刑，能不能麻煩你以後每年我的忌日讓文傑給我燒點兒紙？”
程曉艾強忍著眼淚，點點頭，“好。如果你只是去坐牢，我會去看你的。”
“謝謝。”
程曉艾看著黃花毅然決然的背影，終於忍不住，眼淚自臉頰滑落，滴進了盆裏，融入水中，不見了蹤跡。就好像黃花從來沒在這個院子裏出現過一樣。
程曉艾做了早飯，那邊秦文傑就哭著要媽媽，程母是怎麽哄都哄不好。
程曉艾放下手裏的饅頭，拿著毛巾走到秦文傑身邊，給他擦眼淚，“文傑，你媽媽出遠門了，過段時間就回來，你這樣一直哭，媽媽該生氣了。”
秦文傑眼睛紅腫，抽抽搭搭，“是……是嗎？可是……可是媽媽都沒跟我說。”
“你媽媽剛才跟我說的，那時候你還沒睡醒，媽媽舍不得打擾你睡覺，所以才沒告訴你。”程曉艾的聲音輕輕柔柔的，“你說，媽媽是不是最愛你？”
秦文傑點點頭，“嗯，媽媽對我最好了。可是我……我還是想媽媽。”
“想媽媽的孩子才是好孩子，才是孝順的孩子。聽阿姨說，我們文傑要好好吃飯，等長得比阿姨高了，媽媽就回來了，一會兒阿姨送你去上學，要聽話，知道嗎？”
秦文傑雖然還是抽抽搭搭，但是明顯不那麽哭了，程曉艾將他抱起來放在桌子邊，給他盛了粥，拿了筷子，“好好吃飯。”
秦文傑咬了一大口饅頭，嚼嚼咽下去，“我多吃飯，長得快，我媽媽就回來了。”
“對，文傑真聰明。”程曉艾像往常沈瀟一樣揉揉秦文傑的腦袋。
程母把頭別過去，不敢去看秦文傑，程姥姥坐在那兒嘆了一口氣，也沒什麽胃口。就連一向跳脫的程曉龍都沒吱聲。
吃了飯以後，程曉艾和程曉龍去秦超家給秦文傑收拾了東西，拿著自家縫好的書包送秦文傑上學。
本來程曉艾要一個人去的，可是程曉龍不放心，非要跟著。
倆人將秦文傑交給老師，沒有回家，而是直接去了醫院。
“姐，你笑笑行嗎？”程曉龍感覺他姐實在是太壓抑了，想讓他姐開心，又不知道怎麽辦。
程曉艾勉強勾了勾嘴角，一句話都沒說。
到了醫院，都沒用打聽，就聽出來程父他們到底在哪兒。
醫院從裏到外的人，全都在議論半夜送來的三個人，說什麽的都有。
程曉艾走了一路聽了一路，心一點兒一點兒往下沈。
“姐，他們說什麽呢？秦超爸媽都死了？”程曉龍臉都白了，明明之前還好好的人，怎麽說沒就沒了？
程曉艾本來還抱有一線希望，希望人能救回來，那樣黃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，可是現在呢？
程曉艾和程曉龍來到他們說的病房外，除了程父還有兩名警察在。
“爸，怎麽樣？”程曉艾自己都沒覺著，她的聲音都在抖。
程父眼中全是紅血絲，看到程曉艾和程曉龍，搖搖頭，“秦超母親那刀直接砍在脖子上，其實沒擡上車就沒氣兒了。他父親，失血過多，腦袋又被砍傷，到醫院沒多久也咽氣了。只有秦超，挨的刀多，但是都沒在致命的部位，暫時算是救過來了，就是還沒醒。”
程曉艾拉過程父，低聲問道，“警察什麽時候來的，怎麽說？”
“昨兒晚上誰都沒去報案，醫院裏也是一陣忙亂。聽說天剛亮黃花去自首了，警察才來。哎……殺人償命啊！”
程曉艾走進病房，看著秦超身上都是紗布，還輸著液。正好有大夫來查看，程曉艾趕緊問了一句，“大夫，他多久能醒？”
那大夫搖搖頭，“現在還不清楚，能不能醒過來還說不好。”
“謝謝您。”
程曉艾走到門口，給程父揉揉肩膀，“爸，你先回去吧，回去睡一覺，今天先別去上班了。曉龍，你跟爸回家，他自己回去我不放心。”
“姐，那你呢？你也一宿沒睡。”程曉龍皺著眉頭。
“我沒事兒，一會兒找個地方趴一會兒就行。”程曉艾現在一點兒困意都沒有，她就希望秦超能醒過來，為黃花說句話，雖然這好像是天方夜譚，畢竟人家失去了雙親，但是事情已經這樣了，總比沒有希望的好。
更何況還有秦文傑呢，一個親人都沒有了，哪怕這個父親再不濟，也是他最親的人啊！
程父和程曉龍走了以後，程曉艾沒有進病房，只是站在走廊的窗邊，看著外面。
“曉艾？”一道熟悉的聲音打破了寧靜。
程曉艾轉過頭，“你怎麽在這兒？”來人正是魏永清。
魏永清一手端著盆，一手拎著暖壺，看上去挺憔悴，“我媽前幾天不小心摔了腿，我在醫院照顧她。”
“現在好些了嗎？”程曉艾問道。
“好多了，再等兩天就能出院。”魏永清笑笑，“你怎麽也在這兒？”
“我……鄰居家有人病了，讓我過來幫忙照顧一下。”
“沈瀟沒來陪你？”
“他一會兒就過來。“程曉艾努力笑笑，“你們在哪個病房，一會兒沈瀟過來我和他一起去探望一下魏阿姨。”
魏永清盡力掩飾自己眼中的失落，“行，我媽在醫院憋悶的很，看到你們過來一準兒高興。”
“那你先去忙吧，免得阿姨一會兒著急。”程曉艾沒心情跟他閑聊，打發走了魏永清，一轉頭，就看到沈瀟站在拐角處。
程曉艾走過去，一頭紮進了沈瀟懷裏，也不管周圍人怪異的眼光與指指點點。她現在只想抱著沈瀟，這個位置最安全，最溫暖，最讓她心裏踏實。
沈瀟將程曉艾緊緊抱進懷裏，沒人知道他一早上歡歡喜喜跑去程曉艾家，卻得到黃花殺了人的消息的時候心裏有多麽驚恐。
如果黃花瘋癲了，不認人了，他還能見到活蹦亂跳的程曉艾嗎？
沈瀟腦袋裏只有一個想法，他差點兒失去了他至親至愛的、疼入骨髓的女人。這一刻，他一路上心心念念的人就這麽窩在自己的懷裏，沈瀟心裏從未有過的滿足。
他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程曉艾的無助，沈瀟拍拍她的後背，聲音極致輕柔，“想哭就哭吧。”
沈瀟的聲音落入耳中，程曉艾再也忍不住，眼淚無聲落下，浸濕了沈瀟的衣衫，不知過了多久，才停止抽噎。
沈瀟嘆了一口氣，“都發河了。”
程曉艾緩緩擡起頭，眼睛紅腫，鼻子紅紅的，聲音帶著哽咽，“你嫌棄我？”
沈瀟笑笑，將程曉艾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口，“哪兒敢啊，這輩子只有你嫌棄我的份兒。”
倆人的舉動沒有逃過躲在一旁的魏永清的眼。魏永清揪著胸口的衣服，臉色發白，抿著唇，一聲沒吭回了病房。
程曉艾捶了他一下，站直身子，拉著沈瀟走到秦超病房門外，“我可能得照顧他幾天，就算為了秦文傑，我也不能離開。”
沈瀟揉揉程曉艾腦袋，“我都知道，不用跟我解釋，我陪著你。”
一句“我陪著你”，程曉艾的眼淚不爭氣地繼續往下流，“嗯，你陪著我。”
沈瀟把自己袖子遞過去，“給，接著擦眼淚吧。”
程曉艾眨巴眨巴眼睛，把頭埋在沈瀟袖子上，真的去擦眼淚。
沈瀟無奈搖搖頭。
“別哭了，你不是答應魏永清我來了去看他母親？這個樣子怎麽去？”
程曉艾一楞，擡起頭，“你……你聽見了啊？”
“我倒是想聽不見了。”沈瀟挑挑眉，“不過現在不著急，你先去睡會兒，睡醒了咱們再去。”
沈瀟拉著程曉艾，將她按在病房裏的空床上，“睡吧。”
拉著沈瀟的手，程曉艾的心真的平靜了不少，閉上眼睛，很快就睡著了。
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，發現沈瀟沒在，坐在她旁邊的是程曉龍。
程曉艾坐起身，揉揉發沈的腦袋，“曉龍，沈瀟呢？”
程曉龍撇撇嘴，“醒了就知道問沈大哥，你怎麽不問問我？”
“你不是在這兒麽，問什麽？”
“哼，我不在這兒你也不帶問的，我就知道！”程曉龍輕哼一聲，“沈大哥去給你打飯了，你都睡到下午了，中午飯還沒吃呢。”
話音剛落，就看到沈瀟拎著飯盒站在門口，“曉龍這是餓了？”
“沒，你倆吃吧，我不礙事兒了。”程曉龍搖頭，“姐，沈大哥，我先回家了，媽擔心你讓我過來看看，既然沒啥事兒，我就先走了。”
“等會兒。”沈瀟叫住程曉龍。
“幹嘛啊，沈大哥？”
沈瀟拿起一兜蘋果遞給程曉龍，“順便拎回去吧。”
“謝謝沈大哥。”程曉龍也沒客氣，拎著蘋果跑了。
“你怎麽買這麽多水果？”程曉艾不太明白。
沈瀟點了程曉艾的額頭一下，“傻了？你不是要去看病人嗎？總不好空手去。”
程曉艾這才想起來，“睡懵了，我都忘了。”
程曉艾和沈瀟吃了飯，又洗了臉，倆人這才去看魏永清的母親。
魏永清等了一上午都沒等來程曉艾，以為她倆不會過來了，沒想到她倆下午還真來了。
“媽，我給你介紹一下，這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我們學校宣傳隊另外一名同學，程曉艾，這是她男朋友，沈瀟。”魏永清看到程曉艾兩個人進了門，趕緊給他母親介紹。
魏永清母親坐在床上，右腿打著板子，不方便移動，但是看到程曉艾和沈瀟還是很高興的。
沈瀟把水果放在床邊，“這是給您買的水果，夏天太熱，去火。”
“都是孩子買東西幹啥，永清，趕緊招呼你同學坐。”
“阿姨，我們就是聽說您腿傷了過來看看，您腿現在怎麽樣了？”程曉艾說道。
“沒啥大事兒，要我說，早就該出院，永清非得讓多住兩天。他爸忙，也沒時間過來，永清這段時間累壞了。”能聽出來，魏永清母親心疼兒子，還順帶誇兒子孝順。
“媽，您說這些幹什麽？這不都是應該的麽。”魏永清聽了有些難為情。
“我兒子孝順，我還不能說？曉艾你說是不是？”
程曉艾笑笑，“阿姨，您確實生養個好兒子，魏永清哪兒哪兒都優秀，我們滿學校就找不出一個比他更優秀的男同學。”
魏永清母親得意了，“可是優秀能怎麽著，到現在也沒個對象，我和他爸愁得慌。不過我們也知道，這事兒急不來，像我們家這種情況，你們應該也聽說了，怎麽也得找個高幹子女，這樣才門當戶對。”
“阿姨說的對，門不當戶不對的，不好相處，魏永清這麽優秀，一定不少人家等著呢，阿姨您不用愁兒媳婦。”不知道為什麽，聽了魏永清母親的話，程曉艾心裏放松了不少。
“曉艾說的在理。”魏永清母親樂呵呵地點著頭。
“阿姨，您好好養著，我們就先回去了，鄰居那兒離不開人。有什麽事兒讓魏永清去那邊叫我們一聲。”程曉艾覺著也沒有多待的必要。
“那行，沒事兒就過來坐坐，等我出院了，讓永清帶你們到家裏玩。”
“謝謝阿姨。”
魏永清把程曉艾和沈瀟送到門口，想說什麽終究沒說出來。
回到病房裏，魏永清母親不覆剛才的笑模樣，板著一張臉看著魏永清，“永清，把門關上。”
魏永清老老實實關上病房門，走到他媽跟前，低頭喊了一聲，“媽。”
“別以為剛剛這麽短的時間我就沒看出來，你是不是喜歡那個程曉艾？”魏永清母親聲音清冷，魏永清嚇了一跳。
“媽，我……我是對她有好感。”
“你剛剛怎麽介紹的人家？跟她一起來的是人家男朋友，是不是？”
魏永清點點頭，“是。”
“魏永清！你是要氣死你媽啊？人家有男朋友，你要當那不仁不義的，拆散人家嗎？”魏永清母親氣不打一處來。
魏永清擡起頭，“媽，他們沒結婚，我為什麽不行？”
“我到今天才知道，我的兒子竟然要做這等下作之事！你竟然還問我為什麽？”魏永清母親怒氣沖沖，“我告訴你，我老魏家的人，就是打一輩子光棍，也不準去拆散人家的好姻緣！你趁早斷了你的心思，不然你就別認我這個媽！”
魏永清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媽，“媽，這就是你剛才非得說什麽門當戶對原因？我是您兒子啊，我只是找到了我喜歡的姑娘，我為什麽就不能靠自己努力得到她？為什麽！”
魏永清母親直楞楞地盯著自己的兒子，好像從來沒認識他一樣，好半天，對他招招手，“兒子你過來，坐這兒。”
魏永清不明所以，搭著床邊坐下，“媽……”
魏永清母親猛地一巴掌，直接打在他的左臉上，登時五個巴掌印盡顯。
魏永清楞楞的捂著臉，“媽，你……”
“魏永清，清醒些了嗎？”魏永清耳邊是他母親陰沈的聲音，“兒子，你記著，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，媽是過來人，媽能看出來，人家倆人的感情不是一般人能比的。放棄吧，兒子，聽媽的話，早晚你能遇到真心對你的那個人，但是她不是程曉艾。”
魏永清呆呆地站起身，仔細思量著他母親的話，“媽，我們真的不可能嗎？”
“兒子，你若真的喜歡她，就祝福她吧，做個普通朋友不好嗎？”魏永清母親心裏也不好受，二十多年了，他兒子頭一次喜歡上一個姑娘，卻是這樣的結果。
魏永清擡起頭，嘴邊溢出苦笑，“媽，給我一點兒時間吧，不一定哪天遇到什麽事兒，就讓我徹底死心了。不過您放心，我不會去騷擾曉艾，也不會費盡心機去拆散他們，行嗎？”
“好兒子，媽不會害你的。媽相信你。”
……
沈瀟下午抽時間回家一趟，拿了寫日常用的東西，還告訴他爺爺晚上不回來了。
倆人一直守著秦超，到了第二天下午，秦超突然轉醒，醒來第一句話就是，“爸、媽。”
因為沒有家屬辦喪事，秦超父母的屍體一直停放在太平間。
程曉艾叫來大夫，大夫說沒暫時沒什麽大礙，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回家養著了。
大夫出去以後，秦超接著喊“爸媽”，程曉艾和沈瀟對視一眼，最後還是決定暫時不告訴他。
“你快點兒好起來，我帶你去見他們。”
秦超微不可見的點點頭。
接下來的日子，程曉艾和沈瀟照顧著秦超，有時候程曉龍也會來。
秦超的腿沒傷到，身上的傷養了幾天，勉強能下地，警察直接追到了醫院，還把其他人都攆了出去。
程曉艾和沈瀟站在走廊裏，聽不見裏面的動靜。
“警察會說他父母的事兒吧。”程曉艾抻著脖子往裏面看。
沈瀟拉過她的手，“人各有命。”
過了一個多小時，警察才走。
程曉艾順著打開的門似乎看見了秦超眼角的淚光，不過出乎意料的是，秦超沒有問他們什麽，也沒有鬧，只是那麽安靜。
“秦超。”沈瀟喊了一聲。
秦超轉過頭，聲音有些沙啞，“什麽時候出院？”
“至少還得一個禮拜。”沈瀟回道。
“這段時間謝謝你們。”
程曉艾和沈瀟對視一眼，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震驚。程曉艾甚至懷疑，秦超跟她一樣換了個人。
“幫我辦出院吧，我去送送我父母。”秦超接著說道。
最後，秦超還是回了家。
秦超家裏搭起了靈棚，第一天夜裏，秦超打發走了守靈的人，忍著身上的疼痛，一個人跪在靈前。
“爸、媽，是我對不起你們。我害了黃花的一生，也害了你們。我就是個混蛋！我跟警察說，黃花不是故意殺人，他們說會酌情考慮，黃花應該不會被判死.刑了。你們要怪就怪我吧，最應該給你們償命的是我。可是我還有文傑，你們都不在了，我得把他養大。對不起，爸媽，我不孝，不能為你們報仇，但是從今天起，我想堂堂正正地做個人，我發誓，我一定好好養秦文傑，好好幹活，好好賺錢。爸、媽，如果有來生，希望你們別再生我這樣的兒子。”
秦超說完，用力地磕了三個頭。
程曉艾家裏幫忙辦了喪事，給秦超父母下了葬。
秦超父母單位來了不少人吊唁，單位還給出了喪葬費用。秦超一一謝過。
因為秦超父親早逝，單位直接決定讓秦超接了他父親的班，讓他傷好以後就可以去上班。秦超自然是千恩萬謝。
秦超住院的費用全是程曉艾家裏拿的，再加上秦文傑這段時間一直呆在程曉艾家，秦超將剩下的喪葬費用拿出來，交給程曉艾母親，“伯母，我知道這些錢不夠，我努力工作，慢慢攢錢還你們。您放心，我一定還。”
程母沒去接，“孩子啊，以前的事兒都過去了，日子還得朝前過，你這傷沒好，還有文傑，這錢伯母先不拿了，等你什麽時候寬裕了，再還我們。”
秦超捏著手裏的錢，手都在顫抖，“伯母，這些日子麻煩你們了，我這樣子，文傑還得麻煩你們照顧一段時間，對不起。”
“別說那些了，文傑這孩子聽話著呢，你就好好養身子吧。”
沒過十天，傳出消息，黃花被判了十五年。
聽到這個消息，眾人心裏算是好過了一些。
……
程曉艾這一個暑假因為秦超家的事兒，也沒算消停。
她和沈瀟在醫院照顧了秦超一段時間，回到家，沈瀟也經常過來幫忙接送秦文傑上學放學。
一轉眼八月份就要過去了，沈瀟他們先開學，程曉艾她們開學本來要晚兩天，可是她在校宣傳隊，要組織迎接新生，所以沈瀟這邊開學以後，程曉艾也急匆匆趕去了學校。
程曉艾以為自己到宿舍的時候最多就是趙紅梅在，畢竟她沒回家，結果沒想到的是，張金蓮也在。
看到張金蓮那張臉，程曉艾不由得想起了那天野地裏白花花的身體，那副景象怎麽都沒辦法從腦袋中拿出去。
她就不明白了，張金蓮到底看上賈明亮哪兒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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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曉艾拄著下巴，臉上沒有一絲表情。
秦文傑滿臉淚痕，躺在程母懷裏睡著了，但是睡得並不安穩，小手緊緊攥著程母的袖口，皺著眉頭，時不時地打個冷顫。
程母一直抱著他，輕輕地拍著，生怕秦文傑醒來。
這個晚上，程父和幾個鄰居去了醫院，一直沒回來；程曉艾一直坐在窗邊看著外面，直到天亮；程母坐在那兒抱著秦文傑，好像不知疲累。
當太陽再一次從東邊升起，光芒灑向大地，程曉艾站起身，揉了揉僵硬的腰，眨眨幹澀的眼，“媽，我去做飯。”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沙啞。
程曉艾走進廚房，升了火，剛準備淘米，耳邊傳來黃花的聲音，“曉艾。”
這聲音讓程曉艾有一瞬間的恍惚，擡起頭一看，黃花臉洗的幹凈，頭發梳的利落，穿了一身新衣服，像極了最初見到時的那個姑娘。
程曉艾放下手裏的盆，“黃花，你……”
“我這樣，好看嗎？”黃花笑笑，笑容如最初一般絢爛。
程曉艾點點頭，“好看。”
“曉艾，我去派出所了，替我把文傑送去孤兒院吧，謝謝你。”黃花輕聲說著，感覺這只是一件無關痛癢的事兒。
程曉艾鼻子發酸，“你……決定了？”
“決定了，也沒什麽可遺憾的。”黃花聳聳肩，“曉艾，如果我被判了死刑，能不能麻煩你以後每年我的忌日讓文傑給我燒點兒紙？”
程曉艾強忍著眼淚，點點頭，“好。如果你只是去坐牢，我會去看你的。”
“謝謝。”
程曉艾看著黃花毅然決然的背影，終於忍不住，眼淚自臉頰滑落，滴進了盆裏，融入水中，不見了蹤跡。就好像黃花從來沒在這個院子裏出現過一樣。
程曉艾做了早飯，那邊秦文傑就哭著要媽媽，程母是怎麽哄都哄不好。
程曉艾放下手裏的饅頭，拿著毛巾走到秦文傑身邊，給他擦眼淚，“文傑，你媽媽出遠門了，過段時間就回來，你這樣一直哭，媽媽該生氣了。”
秦文傑眼睛紅腫，抽抽搭搭，“是……是嗎？可是……可是媽媽都沒跟我說。”
“你媽媽剛才跟我說的，那時候你還沒睡醒，媽媽舍不得打擾你睡覺，所以才沒告訴你。”程曉艾的聲音輕輕柔柔的，“你說，媽媽是不是最愛你？”
秦文傑點點頭，“嗯，媽媽對我最好了。可是我……我還是想媽媽。”
“想媽媽的孩子才是好孩子，才是孝順的孩子。聽阿姨說，我們文傑要好好吃飯，等長得比阿姨高了，媽媽就回來了，一會兒阿姨送你去上學，要聽話，知道嗎？”
秦文傑雖然還是抽抽搭搭，但是明顯不那麽哭了，程曉艾將他抱起來放在桌子邊，給他盛了粥，拿了筷子，“好好吃飯。”
秦文傑咬了一大口饅頭，嚼嚼咽下去，“我多吃飯，長得快，我媽媽就回來了。”
“對，文傑真聰明。”程曉艾像往常沈瀟一樣揉揉秦文傑的腦袋。
程母把頭別過去，不敢去看秦文傑，程姥姥坐在那兒嘆了一口氣，也沒什麽胃口。就連一向跳脫的程曉龍都沒吱聲。
吃了飯以後，程曉艾和程曉龍去秦超家給秦文傑收拾了東西，拿著自家縫好的書包送秦文傑上學。
本來程曉艾要一個人去的，可是程曉龍不放心，非要跟著。
倆人將秦文傑交給老師，沒有回家，而是直接去了醫院。
“姐，你笑笑行嗎？”程曉龍感覺他姐實在是太壓抑了，想讓他姐開心，又不知道怎麽辦。
程曉艾勉強勾了勾嘴角，一句話都沒說。
到了醫院，都沒用打聽，就聽出來程父他們到底在哪兒。
醫院從裏到外的人，全都在議論半夜送來的三個人，說什麽的都有。
程曉艾走了一路聽了一路，心一點兒一點兒往下沈。
“姐，他們說什麽呢？秦超爸媽都死了？”程曉龍臉都白了，明明之前還好好的人，怎麽說沒就沒了？
程曉艾本來還抱有一線希望，希望人能救回來，那樣黃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，可是現在呢？
程曉艾和程曉龍來到他們說的病房外，除了程父還有兩名警察在。
“爸，怎麽樣？”程曉艾自己都沒覺著，她的聲音都在抖。
程父眼中全是紅血絲，看到程曉艾和程曉龍，搖搖頭，“秦超母親那刀直接砍在脖子上，其實沒擡上車就沒氣兒了。他父親，失血過多，腦袋又被砍傷，到醫院沒多久也咽氣了。只有秦超，挨的刀多，但是都沒在致命的部位，暫時算是救過來了，就是還沒醒。”
程曉艾拉過程父，低聲問道，“警察什麽時候來的，怎麽說？”
“昨兒晚上誰都沒去報案，醫院裏也是一陣忙亂。聽說天剛亮黃花去自首了，警察才來。哎……殺人償命啊！”
程曉艾走進病房，看著秦超身上都是紗布，還輸著液。正好有大夫來查看，程曉艾趕緊問了一句，“大夫，他多久能醒？”
那大夫搖搖頭，“現在還不清楚，能不能醒過來還說不好。”
“謝謝您。”
程曉艾走到門口，給程父揉揉肩膀，“爸，你先回去吧，回去睡一覺，今天先別去上班了。曉龍，你跟爸回家，他自己回去我不放心。”
“姐，那你呢？你也一宿沒睡。”程曉龍皺著眉頭。
“我沒事兒，一會兒找個地方趴一會兒就行。”程曉艾現在一點兒困意都沒有，她就希望秦超能醒過來，為黃花說句話，雖然這好像是天方夜譚，畢竟人家失去了雙親，但是事情已經這樣了，總比沒有希望的好。
更何況還有秦文傑呢，一個親人都沒有了，哪怕這個父親再不濟，也是他最親的人啊！
程父和程曉龍走了以後，程曉艾沒有進病房，只是站在走廊的窗邊，看著外面。
“曉艾？”一道熟悉的聲音打破了寧靜。
程曉艾轉過頭，“你怎麽在這兒？”來人正是魏永清。
魏永清一手端著盆，一手拎著暖壺，看上去挺憔悴，“我媽前幾天不小心摔了腿，我在醫院照顧她。”
“現在好些了嗎？”程曉艾問道。
“好多了，再等兩天就能出院。”魏永清笑笑，“你怎麽也在這兒？”
“我……鄰居家有人病了，讓我過來幫忙照顧一下。”
“沈瀟沒來陪你？”
“他一會兒就過來。“程曉艾努力笑笑，“你們在哪個病房，一會兒沈瀟過來我和他一起去探望一下魏阿姨。”
魏永清盡力掩飾自己眼中的失落，“行，我媽在醫院憋悶的很，看到你們過來一準兒高興。”
“那你先去忙吧，免得阿姨一會兒著急。”程曉艾沒心情跟他閑聊，打發走了魏永清，一轉頭，就看到沈瀟站在拐角處。
程曉艾走過去，一頭紮進了沈瀟懷裏，也不管周圍人怪異的眼光與指指點點。她現在只想抱著沈瀟，這個位置最安全，最溫暖，最讓她心裏踏實。
沈瀟將程曉艾緊緊抱進懷裏，沒人知道他一早上歡歡喜喜跑去程曉艾家，卻得到黃花殺了人的消息的時候心裏有多麽驚恐。
如果黃花瘋癲了，不認人了，他還能見到活蹦亂跳的程曉艾嗎？
沈瀟腦袋裏只有一個想法，他差點兒失去了他至親至愛的、疼入骨髓的女人。這一刻，他一路上心心念念的人就這麽窩在自己的懷裏，沈瀟心裏從未有過的滿足。
他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程曉艾的無助，沈瀟拍拍她的後背，聲音極致輕柔，“想哭就哭吧。”
沈瀟的聲音落入耳中，程曉艾再也忍不住，眼淚無聲落下，浸濕了沈瀟的衣衫，不知過了多久，才停止抽噎。
沈瀟嘆了一口氣，“都發河了。”
程曉艾緩緩擡起頭，眼睛紅腫，鼻子紅紅的，聲音帶著哽咽，“你嫌棄我？”
沈瀟笑笑，將程曉艾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口，“哪兒敢啊，這輩子只有你嫌棄我的份兒。”
倆人的舉動沒有逃過躲在一旁的魏永清的眼。魏永清揪著胸口的衣服，臉色發白，抿著唇，一聲沒吭回了病房。
程曉艾捶了他一下，站直身子，拉著沈瀟走到秦超病房門外，“我可能得照顧他幾天，就算為了秦文傑，我也不能離開。”
沈瀟揉揉程曉艾腦袋，“我都知道，不用跟我解釋，我陪著你。”
一句“我陪著你”，程曉艾的眼淚不爭氣地繼續往下流，“嗯，你陪著我。”
沈瀟把自己袖子遞過去，“給，接著擦眼淚吧。”
程曉艾眨巴眨巴眼睛，把頭埋在沈瀟袖子上，真的去擦眼淚。
沈瀟無奈搖搖頭。
“別哭了，你不是答應魏永清我來了去看他母親？這個樣子怎麽去？”
程曉艾一楞，擡起頭，“你……你聽見了啊？”
“我倒是想聽不見了。”沈瀟挑挑眉，“不過現在不著急，你先去睡會兒，睡醒了咱們再去。”
沈瀟拉著程曉艾，將她按在病房裏的空床上，“睡吧。”
拉著沈瀟的手，程曉艾的心真的平靜了不少，閉上眼睛，很快就睡著了。
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，發現沈瀟沒在，坐在她旁邊的是程曉龍。
程曉艾坐起身，揉揉發沈的腦袋，“曉龍，沈瀟呢？”
程曉龍撇撇嘴，“醒了就知道問沈大哥，你怎麽不問問我？”
“你不是在這兒麽，問什麽？”
“哼，我不在這兒你也不帶問的，我就知道！”程曉龍輕哼一聲，“沈大哥去給你打飯了，你都睡到下午了，中午飯還沒吃呢。”
話音剛落，就看到沈瀟拎著飯盒站在門口，“曉龍這是餓了？”
“沒，你倆吃吧，我不礙事兒了。”程曉龍搖頭，“姐，沈大哥，我先回家了，媽擔心你讓我過來看看，既然沒啥事兒，我就先走了。”
“等會兒。”沈瀟叫住程曉龍。
“幹嘛啊，沈大哥？”
沈瀟拿起一兜蘋果遞給程曉龍，“順便拎回去吧。”
“謝謝沈大哥。”程曉龍也沒客氣，拎著蘋果跑了。
“你怎麽買這麽多水果？”程曉艾不太明白。
沈瀟點了程曉艾的額頭一下，“傻了？你不是要去看病人嗎？總不好空手去。”
程曉艾這才想起來，“睡懵了，我都忘了。”
程曉艾和沈瀟吃了飯，又洗了臉，倆人這才去看魏永清的母親。
魏永清等了一上午都沒等來程曉艾，以為她倆不會過來了，沒想到她倆下午還真來了。
“媽，我給你介紹一下，這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我們學校宣傳隊另外一名同學，程曉艾，這是她男朋友，沈瀟。”魏永清看到程曉艾兩個人進了門，趕緊給他母親介紹。
魏永清母親坐在床上，右腿打著板子，不方便移動，但是看到程曉艾和沈瀟還是很高興的。
沈瀟把水果放在床邊，“這是給您買的水果，夏天太熱，去火。”
“都是孩子買東西幹啥，永清，趕緊招呼你同學坐。”
“阿姨，我們就是聽說您腿傷了過來看看，您腿現在怎麽樣了？”程曉艾說道。
“沒啥大事兒，要我說，早就該出院，永清非得讓多住兩天。他爸忙，也沒時間過來，永清這段時間累壞了。”能聽出來，魏永清母親心疼兒子，還順帶誇兒子孝順。
“媽，您說這些幹什麽？這不都是應該的麽。”魏永清聽了有些難為情。
“我兒子孝順，我還不能說？曉艾你說是不是？”
程曉艾笑笑，“阿姨，您確實生養個好兒子，魏永清哪兒哪兒都優秀，我們滿學校就找不出一個比他更優秀的男同學。”
魏永清母親得意了，“可是優秀能怎麽著，到現在也沒個對象，我和他爸愁得慌。不過我們也知道，這事兒急不來，像我們家這種情況，你們應該也聽說了，怎麽也得找個高幹子女，這樣才門當戶對。”
“阿姨說的對，門不當戶不對的，不好相處，魏永清這麽優秀，一定不少人家等著呢，阿姨您不用愁兒媳婦。”不知道為什麽，聽了魏永清母親的話，程曉艾心裏放松了不少。
“曉艾說的在理。”魏永清母親樂呵呵地點著頭。
“阿姨，您好好養著，我們就先回去了，鄰居那兒離不開人。有什麽事兒讓魏永清去那邊叫我們一聲。”程曉艾覺著也沒有多待的必要。
“那行，沒事兒就過來坐坐，等我出院了，讓永清帶你們到家裏玩。”
“謝謝阿姨。”
魏永清把程曉艾和沈瀟送到門口，想說什麽終究沒說出來。
回到病房裏，魏永清母親不覆剛才的笑模樣，板著一張臉看著魏永清，“永清，把門關上。”
魏永清老老實實關上病房門，走到他媽跟前，低頭喊了一聲，“媽。”
“別以為剛剛這麽短的時間我就沒看出來，你是不是喜歡那個程曉艾？”魏永清母親聲音清冷，魏永清嚇了一跳。
“媽，我……我是對她有好感。”
“你剛剛怎麽介紹的人家？跟她一起來的是人家男朋友，是不是？”
魏永清點點頭，“是。”
“魏永清！你是要氣死你媽啊？人家有男朋友，你要當那不仁不義的，拆散人家嗎？”魏永清母親氣不打一處來。
魏永清擡起頭，“媽，他們沒結婚，我為什麽不行？”
“我到今天才知道，我的兒子竟然要做這等下作之事！你竟然還問我為什麽？”魏永清母親怒氣沖沖，“我告訴你，我老魏家的人，就是打一輩子光棍，也不準去拆散人家的好姻緣！你趁早斷了你的心思，不然你就別認我這個媽！”
魏永清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媽，“媽，這就是你剛才非得說什麽門當戶對原因？我是您兒子啊，我只是找到了我喜歡的姑娘，我為什麽就不能靠自己努力得到她？為什麽！”
魏永清母親直楞楞地盯著自己的兒子，好像從來沒認識他一樣，好半天，對他招招手，“兒子你過來，坐這兒。”
魏永清不明所以，搭著床邊坐下，“媽……”
魏永清母親猛地一巴掌，直接打在他的左臉上，登時五個巴掌印盡顯。
魏永清楞楞的捂著臉，“媽，你……”
“魏永清，清醒些了嗎？”魏永清耳邊是他母親陰沈的聲音，“兒子，你記著，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，媽是過來人，媽能看出來，人家倆人的感情不是一般人能比的。放棄吧，兒子，聽媽的話，早晚你能遇到真心對你的那個人，但是她不是程曉艾。”
魏永清呆呆地站起身，仔細思量著他母親的話，“媽，我們真的不可能嗎？”
“兒子，你若真的喜歡她，就祝福她吧，做個普通朋友不好嗎？”魏永清母親心裏也不好受，二十多年了，他兒子頭一次喜歡上一個姑娘，卻是這樣的結果。
魏永清擡起頭，嘴邊溢出苦笑，“媽，給我一點兒時間吧，不一定哪天遇到什麽事兒，就讓我徹底死心了。不過您放心，我不會去騷擾曉艾，也不會費盡心機去拆散他們，行嗎？”
“好兒子，媽不會害你的。媽相信你。”
……
沈瀟下午抽時間回家一趟，拿了寫日常用的東西，還告訴他爺爺晚上不回來了。
倆人一直守著秦超，到了第二天下午，秦超突然轉醒，醒來第一句話就是，“爸、媽。”
因為沒有家屬辦喪事，秦超父母的屍體一直停放在太平間。
程曉艾叫來大夫，大夫說沒暫時沒什麽大礙，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回家養著了。
大夫出去以後，秦超接著喊“爸媽”，程曉艾和沈瀟對視一眼，最後還是決定暫時不告訴他。
“你快點兒好起來，我帶你去見他們。”
秦超微不可見的點點頭。
接下來的日子，程曉艾和沈瀟照顧著秦超，有時候程曉龍也會來。
秦超的腿沒傷到，身上的傷養了幾天，勉強能下地，警察直接追到了醫院，還把其他人都攆了出去。
程曉艾和沈瀟站在走廊裏，聽不見裏面的動靜。
“警察會說他父母的事兒吧。”程曉艾抻著脖子往裏面看。
沈瀟拉過她的手，“人各有命。”
過了一個多小時，警察才走。
程曉艾順著打開的門似乎看見了秦超眼角的淚光，不過出乎意料的是，秦超沒有問他們什麽，也沒有鬧，只是那麽安靜。
“秦超。”沈瀟喊了一聲。
秦超轉過頭，聲音有些沙啞，“什麽時候出院？”
“至少還得一個禮拜。”沈瀟回道。
“這段時間謝謝你們。”
程曉艾和沈瀟對視一眼，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震驚。程曉艾甚至懷疑，秦超跟她一樣換了個人。
“幫我辦出院吧，我去送送我父母。”秦超接著說道。
最後，秦超還是回了家。
秦超家裏搭起了靈棚，第一天夜裏，秦超打發走了守靈的人，忍著身上的疼痛，一個人跪在靈前。
“爸、媽，是我對不起你們。我害了黃花的一生，也害了你們。我就是個混蛋！我跟警察說，黃花不是故意殺人，他們說會酌情考慮，黃花應該不會被判死.刑了。你們要怪就怪我吧，最應該給你們償命的是我。可是我還有文傑，你們都不在了，我得把他養大。對不起，爸媽，我不孝，不能為你們報仇，但是從今天起，我想堂堂正正地做個人，我發誓，我一定好好養秦文傑，好好幹活，好好賺錢。爸、媽，如果有來生，希望你們別再生我這樣的兒子。”
秦超說完，用力地磕了三個頭。
程曉艾家裏幫忙辦了喪事，給秦超父母下了葬。
秦超父母單位來了不少人吊唁，單位還給出了喪葬費用。秦超一一謝過。
因為秦超父親早逝，單位直接決定讓秦超接了他父親的班，讓他傷好以後就可以去上班。秦超自然是千恩萬謝。
秦超住院的費用全是程曉艾家裏拿的，再加上秦文傑這段時間一直呆在程曉艾家，秦超將剩下的喪葬費用拿出來，交給程曉艾母親，“伯母，我知道這些錢不夠，我努力工作，慢慢攢錢還你們。您放心，我一定還。”
程母沒去接，“孩子啊，以前的事兒都過去了，日子還得朝前過，你這傷沒好，還有文傑，這錢伯母先不拿了，等你什麽時候寬裕了，再還我們。”
秦超捏著手裏的錢，手都在顫抖，“伯母，這些日子麻煩你們了，我這樣子，文傑還得麻煩你們照顧一段時間，對不起。”
“別說那些了，文傑這孩子聽話著呢，你就好好養身子吧。”
沒過十天，傳出消息，黃花被判了十五年。
聽到這個消息，眾人心裏算是好過了一些。
……
程曉艾這一個暑假因為秦超家的事兒，也沒算消停。
她和沈瀟在醫院照顧了秦超一段時間，回到家，沈瀟也經常過來幫忙接送秦文傑上學放學。
一轉眼八月份就要過去了，沈瀟他們先開學，程曉艾她們開學本來要晚兩天，可是她在校宣傳隊，要組織迎接新生，所以沈瀟這邊開學以後，程曉艾也急匆匆趕去了學校。
程曉艾以為自己到宿舍的時候最多就是趙紅梅在，畢竟她沒回家，結果沒想到的是，張金蓮也在。
看到張金蓮那張臉，程曉艾不由得想起了那天野地裏白花花的身體，那副景象怎麽都沒辦法從腦袋中拿出去。
她就不明白了，張金蓮到底看上賈明亮哪兒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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